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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二章 惩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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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琉喉间发紧,他咽了口唾沫,小声道:“臣子时下值,现下是岑副将当值。”

宋兰亭眉间淡淡,直入主题:“本王的锦雀儿怎么少了一个。”

裴琉心下一紧,慌慌忙忙道:“是……是臣与陆将军玩闹之间,不慎错踩了殿下的锦雀。”

宋兰亭狭长的眼眸微微上挑:“哦,陆家罪奴?怎么在宫中?”

裴琉默了半晌,开口:“回殿下……陆将军是受陛下传召而来。”

他顿了一顿,思及陆衍如今无官无爵,又是罪奴,何须以礼相待,变了称呼,又补充了一句:

“陛下恩赐,将秦南宫拾掇一番,赐予罪奴长居。”

“外男怎可长居深宫?”

裴琉勉强笑了笑:“回殿下,陛下说,此人灵智有失,只管衣食无忧,奉养一世。”

宋兰亭心中一忖:陆衍面似痴傻,灵智懵懂,虽以戴罪之身入宫,一介外男,却得陛下亲赐宫邸,可谓恩宠极盛才是。

裴琉虽只是一介头脑简单的武夫,但好歹也宫中沉浮多年,难道看不出来陆衍是客,竟敢聚众于此,苛之待之,不怕天威盛怒?

他屡次施难,看来是得陛下默肯,不过顺手推舟,试探他罢了。

他眉头一蹙,果真不该管这闲事,眸光微微往旁处一扫,瞧见了负手而立,一脸漠然的秦无疏。

他早便看见了自己躲在远处看热闹,这才报了他的名头,引他过来。

他万般行事,在朝中都是出了名的荒唐,便是编些竹笼,养些鸟雀又如何?

他养的雀儿被裴琉一脚踩死,他怒发冲冠,惩治了他,又如何?

秦无疏三言两语,便将他替陆衍出头之事安排得有条不紊,他若不随着他的心意行事,岂不糟废了他一番苦心?

他顿了一顿,唇角绽出一抹诡笑:“裴统领,你可知这鸟儿非普通锦雀。”

裴琉不解其意:“一只鸟有何稀奇的……”

宋兰亭掩唇轻咳一声,长叹道:

“此鸟名唤八哥,可口吐人言,本王亲自调教了半年有余,终叫它一鸟说上一个字儿,组成‘千秋万代,万寿无疆’八字。”

“正准备献到慈安宫,讨皇祖母欢心,如今你将寿八哥儿踩死了,本王还怎么献?”

他本是一通胡诌,但说破了天,他为太后大寿饲养爱宠,先前也不是没有过。

献宝在即,却被那人一脚踩死了,且死的还只‘寿’八哥儿。

此事往轻了说,是不尊天家,往重了说,是咒人短寿,是诛九族的罪过。

裴琉猛然一惊,两眼一瞪,吓得面色青白,拜倒在宋兰亭面前,磕头不止:

“臣……臣绝无此意,求殿下息怒。”

宋兰亭淡淡道:“本王该如何罚你呢?”

裴琉强作镇定:“臣……臣愿剜目削鼻,以平殿下之怒。”

宋兰亭微微低眸,朝旁侧冻得瑟瑟发抖的陆衍看了看,他手中还捏着那半块春条酥饼,已被池水泡的浮肿糜烂。

他忽然敛眉凝神,十分郑重端肃的拍了拍裴琉的肩膀,义正言辞道:

“裴大人到底是国之栋梁,若是罚的重了,于本王名声不好,这样,那罪奴手里捏了一块饼,你去吃了吧。”

那裴琉一喜,劈手便夺过那浸过污泥的春饼,囫囵一吞:“谢殿下赏赐。”

宋兰亭微微一笑:“好吃吗?”

裴琉忙道:“殿下所赏之物,好吃极了。”

宋兰亭勾起唇角,懒懒开口:“好吃就多吃点,来人,将宴上所有春饼取来。”

立刻便有宫人在这僻静之地,置了一方案几,不一会儿便将宴席之上的各种菜色,齐齐收拢了过来。

那春条种类繁多,光是油炸就有十来种,烧制又是十来种,更何况菜色多要春条相配,那鹿肉野雉,配菜便是香甜不腻的春条酥饼。

这一桌菜色,不可谓不琳琅满目。

围观诸人,无人觉是种惩罚,倒觉是个赏赐。

裴琉心下一横,心说不过是多食几口饭菜,又有什么大不了的?

他双手抓起春条,极为粗狂蛮横的将春条塞入口中,不过咀嚼了几口,便一股脑的往喉咙里咽。

他吃相狼狈,入口时又塞得急,唇角沾了好些豆泥碎屑,两颊鼓胀,犹如村头难以入目的饥饿老叟。

见往日威风凛凛的禁军大统领今日落了这般丑态,驻留的宫人,路过的内官,还有对酒酣畅的几家同僚,无一不对他落下几句嘲笑。

他又急又恼,一心只想早些结束,不顾胃腹早已饱胀,只顾着往口中急塞,进食越来越快。

可那整整百人份的饭食,又岂是他轻易就可解决完毕的。

他慢慢缓了动作,撑着大如圆盆的弥勒佛肚,跪在地上告饶:“殿下……求殿下饶了我吧。”

赤袍少年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微微上挑,眸中满是嗜杀的快意,他挥了挥手:

“去帮一帮裴统领。”

立时就有两个太监上前,架住他左右两侧,中间那一个太监,将他按在方桌前,强行捏住他的下巴,撑开口壁,往他口间塞满饭菜。

他不停的挣扎着,蠕动着,可只能眼睁睁瞧着,那些冰冷的饭菜撑开自己的喉咙,进入胃里。

他只感觉自己的肚皮,仿佛要被撑破,他仰头,直直的盯着深深夜幕。

不过半晌,就没了声息。

那太监嗤了一声:“殿下,这人被活活撑死了。”

宋兰亭冷冷瞥了那口眼歪斜的尸体一眼,厌弃的掩了掩口鼻:“埋了吧。”

内监喏了一声,将尸体拖了下去,四处寂寥无声,围观的人群各个大气儿也不敢出。

坊间关于三殿下的传闻,再如何如虎狼一样残暴,如蛇蝎一般凶险,在这深宫人前,除了浪荡些,倒也算得上是个谦谦君子。

今日却是大开眼界,无人不惊无人不骇,立即四下跪了满地,生怕跪得慢了,下个遭殃的便成了自己。

宋兰亭抬眼望去,见那一袭青衣,眉目如画,气质清俊的翩翩少年倒是鹤立鸡群。

不仅不跪,还背着那瘫子转身欲走,当即气就来了。

“站住。”

他倒要瞧瞧,这秦玉蘅有个什么本事,能叫他的狸儿连连称赞,身段儿好,容貌佳,是个二嫁的上上之举。

秦无疏黯然一叹,将陆衍放在海棠花树下,自己回身一拜:“三殿下,有何吩咐?”

宋兰亭上下打量了他半晌,一双狭长眼眸露出幽怅之色:

“姿容虽略比我差了些,可胜在这幅正气凛然的派头,算了,本王允了。”

秦无疏被这话说的云里雾里,稀里糊涂的,轻咳一声,直直问道:“殿下,是不是有什么误会?”

宋兰亭拍了拍他的肩,轻轻一叹:“也是我这个做主子的过错。”

秦无疏更是不解:“殿下?”

宋兰亭那双深邃的眼眸又添了几分忧愁:“来日你结亲的时候,叫上本王,本王一定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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